冬日午后的风吹响铃声。
“我走了。”
“好，注意身体，在家里按时吃药。”
被家里人搀扶着已经到了病房门外的老人还不忘回应道：“知道了。”
叮嘱的人不是医生，而是跟这位出院的老人一间病房的病友。
那是一个中年的女人，很瘦，颧骨十分明显，阳光斜斜地从窗外照进来，两腮被涂了一片不规则的淡黑色。
这间病房有两张床，她本来是躺在靠门的那张，后来另一个床上的人走了，她就申请换到窗边。
人换了一个又一个，她却一直都在。
窗上挂着一块木牌，木牌尾端的红绳系着一枚铃铛，时而发出一串羞涩的，鹊鸣似的声响，声音很轻，稍微离远一点就听不到了。
窗户旁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，他坐得板正，正低着头削着苹果。
病房的门被打开，一个十来岁的女孩走了进来，她脱下包在外面的羽绒服整齐地叠放好，露出了一身蓝色的校服。
“回来了。”女人温柔地看着到来的女孩，又看了看窗外，日光烘烘，“外面冷吗？”
女孩叠好了衣服，走到女人床边，“还好，但比学校那边暖和。”
“东西都收拾好了？”女人把头又从窗外转向女孩，伸出手握着女孩的胳膊，她握得很轻很轻，女孩几乎感受不到她。
“舅舅都给我搬回家里了，我一会回去再收拾。”女孩说着把自己的另一只手小心地覆在女人的手背上
坐在窗边的男人始终没有说话，只是在女孩刚走进来的时候抬头示意了一下，就又继续低下头削着苹果。
“感觉好点了吗？”女孩像是哄小孩般地缓缓拍着女人的手背，可还没等女人开口说话，女孩就紧接着自问自答道：“好多了。”
女人一愣，随即笑了起来，半是责怪半是狡辩地说道：“就你聪明。”
女孩双眉一跳，仰起了头，只给女人留下了一个刀锋般的......好吧她没有下颚线，“我已经聪明到家了。”
“对对，你说啥就是啥。”女人宠溺地抬头看向女孩，却对上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，弄得她满是疑惑，细细想了一阵才又笑道：“还真是，确实是到家了，你这小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呀？”
“满满的聪明。”女孩得意地摇晃着脑袋，而那只被握着的胳膊和覆在女人手背上的手却始终稳稳的。
“悠着点。”女人的语调频频拐弯，像是担忧，却总让人觉得哪里不对劲，可又说不上来，她用另一只手的指头点了点自己的脑袋，“可别把水晃出来了。”
晃着的脑袋突然僵住，女孩眨了两下眼缓了缓神，然后一脸严肃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，生气道：“一天天的不学点好。”
说罢，对视一会，两人都别过头去笑了起来。
“苹果我放这了，晚上我再来。”一直坐在窗边的男人走了过来，将装着苹果的盘子放到了床头柜上，一只手捂着女人的额头，慢慢地俯下身去。
“嗯~”
男人的动作停了半道，他重新直起身子，看向了站在一旁，正瞪着两个大灯泡的女孩，腼腆地笑了笑，“早点回家，晚上想吃什么给我发信息。”
女孩紧紧抿着双唇，嘴角微颤，眼珠子跟随着男人的身影直至他离开，“我......”女孩仔细瞅着女人，像是侦探在调查犯罪现场，“我是不是碍事了？”
女人憋着笑，抽回了握着女孩的手，从床边拿起一个苹果递了过去，“吃个。”
女孩接过苹果，啃着走向窗户，嘴里还不忘调侃道：“真没看出来呀，老爹平时呆得跟个木头似的，还是个连蘑菇都不会长的木头，原来还会这么......”女孩并未说下去，“么”字被她拖出了长长的尾音，她转过头冲女人调皮地挑了挑眉毛。
“小孩子家家的，别瞎琢磨。”女人抬起手隔着一两步的距离朝着女孩的方向戳了戳。
“哎呦呦~”女孩赶忙捂着脑门，哀嚎着往旁边倒去，趴在了窗户沿上。
阳光熔在了女孩的身上，她的思绪伴着熔金缓缓地流淌，他平时挺呆的，也像块连蘑菇都不会长的木头......想着想着女孩又啃了一口苹果，真别说，老爹削的苹果，尤其是给老妈削的那些总是格外的甜。
冬日的风吹过窗口，几缕未能被禁锢住的发丝乱了阵脚，挂在窗上的木牌自在地舞蹈，一串碎碎的铃声洒进了阳光，慢慢地落在了女孩的身上。
女孩循着声音抬起了头，几个正楷的小字浮漾在双眸。
愿妈妈平平安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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