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奇点之墙”的建立，为凌云换取了宝贵的思考时间，但这时间，是以他道基的持续损耗为代价的。他如同一个同时踩下油门和刹车的赛车手，车辆没有前进，但引擎正在尖啸，随时可能爆缸。他的意识，悬浮于这堵由自身矛盾所构筑的风暴眼中心，冷静地分析着眼前这盘无解的棋局。他像一个旁观者，审视着“秩序的凌云”与“混沌的凌云”的对抗，以及外部“格式塔”系统对这场对抗的反应。
他很快就发现了更深层的、令人不寒而栗的真相。外部的系统，在进行“压力测试”的同时，还在做另一件事：学习。它正在海量地记录、分析、模拟凌云所释放出的“矛盾原力”。它并非无法理解，只是需要时间。它像一个最顶级的围棋AI，虽然开局被一种前所未见的“棋路”所迷惑，但它正在通过自我对弈和穷举计算，飞速地解析这种棋路的内在逻辑。它在学习凌云的“道”。
一旦它学会了，它就能创造出专门克制“矛盾原力”的新“定理”。届时，凌云这唯一的倚仗，将荡然无存。更可怕的是，它还能“复制”这种力量。凌云可以想象，未来的某一天，织序者的大军中，会出现无数个能够使用劣化版“矛盾原力”的战斗单位。他若不死，他的“道”，就可能成为毁灭自己同胞的最锋利的武器。这种认知，比死亡本身，更让他感到彻骨的寒冷。
他必须改变策略。被动防御，就是慢性自杀。他将一部分神念，从维持“奇点之墙”的任务中解放出来，如同一只无形的章鱼，将触手小心翼翼地探向这片逻辑空间的四壁。他不是在寻找出口，而是在寻找这个“格式塔”牢笼的“供能核心”或者说“控制中枢”。任何系统，无论多么完美，都不可能是一个均匀的整体，它必然存在功能分区，必然有能量流动的路径。
他的神念，在无数奔流的数据瀑布中穿行。这些数据，是永安城每一个“居民”每一秒钟产生的行为记录、思维活动、生理参数。它们被汇集、处理、分析，然后生成新的“最优指令”，再反馈给那些作为“终端”的居民。这是一个完美的、自我循环的闭环。凌云的意识，就像一个数据包，混杂在这洪流之中，顺流而下，追溯着它们的源头。
很快，他“看”到了。在这个逻辑空间的最底层，也是最中心的位置，存在着一个巨大的、如同黑色太阳般的球体。所有的“数据流”，都像百川归海一般，最终汇入其中。而所有的“指令流”，又都由它发出。那里，就是整个永安城前哨站的“大脑”。一个真正的，字面意义上的，“缸中之脑”。
然而，当他的神念试图靠近时，一股沛莫能御的斥力，将他瞬间弹开。那“大脑”的周围，覆盖着一层绝对纯粹的“秩序壁垒”，其坚固程度，比“格式塔”牢笼的外壁，还要高出无数个数量级。这层壁垒的唯一法则就是：“拒绝一切外部交互”。它只接收，不反馈。只输出，不接受。这是一个绝对单向的系统。任何形式的攻击、渗透、破解，对它而言，都毫无意义。它根本就不给你“交互”的端口。
死局。一个完美的、无懈可击的死局。他无法摧毁这个“大脑”，而“大脑”却在通过“格式塔”系统，不断地学习他，解析他，并一步步地收紧绞索。那股被称为“净化者”的意志，也越来越近，他能感觉到，整个逻辑空间，都在因为那股意志的接近，而发生着某种基础性的“参数调整”，变得更加“坚固”，更加“排外”。留给他的时间，已经不多了。
“玄老，”凌云的意识，沉入丹田，与寄宿在不灭剑体中的剑灵沟通，“您见多识广，可曾见过如此……无解的敌人？”
玄老的声音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凝重，但更多的，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。“小子，你遇到的，不是敌人，是一种‘现象’。就像山洪、像地震。你无法阻止山洪，但你可以疏通河道。你无法对抗地震，但你可以找到最坚固的岩层躲避。你眼前的这个‘大脑’，它的强大，在于它的‘纯粹’。它是一个绝对理性的、没有任何‘感情’和‘欲望’的‘计算工具’。”
“没有欲望？”凌云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。
“对。它存在的唯一目的，就是执行‘织序者’赋予它的最高指令——‘观测、分析、同化’。它本身，是没有‘意志’的。它就像一面镜子，你对它做什么，它就反射什么。你用蛮力打它，它就用更强的力反弹。你用逻辑攻击它，它就用更底层的逻辑来化解。”玄老的声音，如同暮鼓晨钟，敲在凌云的心头，“但是，镜子有一个特点。”
凌云的思维，如同一道闪电划过夜空。他瞬间明白了。
“镜子，只能反射它‘看’到的东西。它无法反射它‘看不到’的东西。它也无法理解，一个物体，为什么能同时存在于镜子的‘内部’和‘外部’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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